直播基地：坐收房租的好日子过去了

发布直播间转租的帖子已经三个月了，入驻杭州九堡七章公园的张悦（化名）仍未找到下家，她不得不将租金由2.8元/天下调至2.5元/天，如果还是租不出去，或许之后还会更低。

九堡，是直播电商发源地之一。作为网络直播的线下实体聚合地，直播基地曾经如雨后春笋般四处生发，成为许多产业园区转型的方向。如今，这些园区和基地面临着流动率高、利用率低等问题，行业里甚至流传着“十个基地九个亏”“直播基地人去楼空”的传闻。在电商大促、直播红火的6·18前夕，银柿财经记者实地探访了杭州九堡的多家直播基地，并没有发现“大撤退”，但直播间也没想象中那样热火朝天。

以直播基地的名义坐收房租的好日子过去了，这些园区，目前正在面临一场转型。

直播基地变“安静”了

位于杭州上城区的抖音电商直播基地一楼，一面LED显示屏显示着入驻商家每日GMV（商品交易总额）的实时数据。截至6月14日18时58分，这个基地当日直播成交金额为960.23万元，在播商家数78家。

傍晚时分，正是主播们开始忙碌的时候。记者来到基地时，发现回字形的基地大楼并没有出现想像中灯火通明的景象。放眼望去，只见寥寥几间直播间亮着灯。在这座基地的4楼走道上，没有听见此起彼伏的卖力吆喝声，整个楼层仅有两家直播间传来主播介绍产品的声音。更多的直播间则是大门紧闭，拉上了白色门帘，单凭肉眼很难判断直播间是否空置。

一家做女装的直播间刚搬进来半个月左右，李磊（化名）正坐在店里吃饭。“今天不打算直播了，主播身体不舒服，没法来上班。”他告诉记者，没有参加今年抖音6·18大促活动，称“这些活动和我们小商户‘不搭介’”。

随着各个平台的电商节越来越多，无法和大品牌抢流量的小商户，渐渐对6·18失去了热情。

对6·18的“无感”，也在七章公园和号称“打造全国最大的连锁直播生态广场”的斜杠广场出现。一天走访下来，记者发现，这些基地的直播间的使用率较低，有的直播间被作为仓库使用，有的甚至在门上张贴了转租广告。

两年前，张悦入驻七章公园的直播基地，租下3间共计约354平方米的直播间，其中一间布置成了展厅。“我们是做供应链的，自己有工厂，卖贴牌的衣服，一直都没赚多少。”三个月前，张悦决定停下直播电商的业务，开始发布转租的消息。

记者了解到，斜杠广场直播间的租金是2元/天，一个月包含物业费，租金差不多在5000元左右，租房合同是一年一签。抖音电商直播基地租金2.6元/天，线上入驻可以免费。七章公园租金一般在2.8元/天左右，三年一签。

“这两年直播电商没有以前那么好做了，达人主播的数据也越来越不好看，现在做直播更多还是要看产品质量，而且要控制成本。”张悦在七章直播基地的两年间，已经见多了“撤退一波、进来一波”的现象。

生意不好会走，生意好了也会走。

入驻斜杠广场卖某品牌厨房电器的商家小阳（化名），就是在直播基地里“进进出出”的商家之一。小阳的直播间旁边原本有家卖安踏产品的商家，生意做大了之后要扩建，就从直播基地搬走了。几个月后，小阳的直播间也要搬到杭州拱墅区，“老板已经找好了更大的办公场地”。

面对如此高的流动性，基地运营方似乎也已经司空见惯，不以为然。

一位抖音电商直播基地的工作人员打开一间约60平方米的闲置直播间的门，向记者介绍，“做电商就是这样，流动周期基本为3个月、6个月，做不起来就走了，做起来了也会换更大的场地。待满一两年的就算是老客户了。”除非一开始就选择了匹配体量的直播间，就会相对稳定一些。但这个行业的起伏，常常会超出人们的预计。

当被问及流动性太大是否会影响直播基地的稳定经营时，斜杠广场的工作人员林杰（化名）回应说，“商家稳不稳定是他们自身的发展问题，我们也控制不了，基地是稳定的。”

强者越强，马太效应开始显现

直播基地的建设，在2020年进入风口。不少地方政府、平台等看中了直播这一风口，纷纷加码建设直播基地，下发各项扶持政策。一时间，直播基地如雨后春笋般诞生。

据《2021全国直播基地发展分析报告》显示，80%的直播基地坐落在头部的十大城市。以浙江省为代表的十强省份，占据80.28%，头部效应非常明显。在城市分布中，三线城市成为快速增长的主力军。

“对于小商家，或是新进入这个行业的创业群体而言，以入驻直播基地为起点是很好的选择。”杭州市领途文化传媒有限公司工作人员运营总监刘瑞认为，直播市场想要火起来，需要一群人“拱火”。而直播基地鼓励新人入场，能给直播行业带来许多新鲜血液，确实有不少小商家进驻直播基地后做大了。

但是对于已经走过创业初期阶段，已经做大的商家来说，直播基地的吸引力确实没那么强了。刘瑞所在的公司主要做内衣、睡衣品类，已经发展成为抖音全生态自运营公司。已经基本形成集产品设计、研发、生产、销售为一体的全链路渠道。“当达到这样的规模，渠道和资源都已经建立了，往往是不打算再留在直播基地的。”

根据属性特色的不同，直播基地也逐渐发展出了三大运营模式：综合产业带模式、MCN模式和传统产业园出租模式。不同的运营模式，也迎来了不同的发展走向。

作为城市资产运营商米果集团“二房东”的斜杠广场，运营模式属于传统产业园型。虽然旗下有代播公司，拥有一定的主播、客户和平台优势，但是几位入驻商户告诉记者，几乎都是带着自己的主播、供应链、以及客户等资源入驻，“这只是个办公场地，满足直播的需求而已”。

“我们就是一个租房子的，其余的服务可以联系运营中心。”林杰反复强调。

而抖音电商直播基地将自己定义为服务商，入驻基地的商家一共有3000多家（包含线上入驻），包括设计师、供应链公司、代播公司等等。场地出租只是基地业务的一部分，基地更注重为商家提供资源整合、抖音平台运营扶持等增值服务。

对比几家直播基地后，李磊选择了租金略高但氛围较好的抖音电商直播基地。“做直播这个行业需要激情，要有与人交流，工作环境不能死气沉沉。”李磊有自己的供应链，入驻基地主要是为了进一步扩大客户网。

而浙江海宁皮革城直播基地是属于典型的综合产业带模式。“皮草产品价格普遍比较高，平台在意产品的质量，但是做不了品控，基地运营方就承担了供应链的前置工作。”中国国际电子商务中心首席专家李鸣涛曾到该基地调研，他发现这类基地有比较成熟、有代表性的服务生态，不只是依靠租金，而是真正地介入了直播产业链中的一个环节，依靠独特的资源和服务聚集吸引了一批企业。

强者越强，弱者越弱，在基地的发展中得以体现。但直播基地“由弱变强”并不容易。“一般来说，发展好的直播基地都是有核心竞争力的，比如资源的把握能力、运营的流量玩法等等。”李鸣涛坦言，这些很难复制，这需要直播基地重构核心能力。

记者发现，在抖音电商直播基地附近的杭州珠宝直播基地，已在去年年底人去楼空。因业务调整，该基地已暂停运营，并从杭州搬到了绍兴诸暨，基于当地的产业集群，开始转型往产业带模式发展。

行业对基地提出更高要求

直播基地可谓是直播行业的一个缩影，基地的发展与行业大环境的变化密不可分。

在发展初期“野蛮生长”的直播行业，在经历虚假宣传、品控不严、头部主播偷逃税被罚等风波后，行业面临着越来越严格的监管。2020年以来，多个监管部门出台了超过20部规范性文件，对直播带货的准入、内容以及审核等提出明确的要求。

“直播电商的流量红利渐渐消失，直播基地的发展必然会受到影响。”李鸣涛解释，行业“野蛮生长”时期，商家挣钱容易，对租金高低不是很在意，但如今形势发生了变化，监管日趋完善，竞争更加激烈，行业的超额利润已经被抹平了。“这时候商家就会考虑缩减各方面的成本，包括控制直播间场地的费用，这就会间接影响基地的运营。”

而随着直播行业逐渐专业化和标准化，准入门槛变高，也对直播基地的运营模式提出了更高的要求。

“现在大部分的直播基地依然还是以商户自营为主，类似一个个小作坊，在直播间里各自为战，然而这门生意再也不是小作坊就能做成的了。”刘瑞告诉记者，直播成败的关键点并不在于公司及直播间的选址，而是在于能否找到一个具有运营能力的团队。品牌、商品、商务端、直播现场等都需要管控，仅有主播、中控、场控，无法撑起一场直播。

对直播基地而言，需要把场子做热，不断有商家入驻，把场地做成一个高度集中的资源池，依靠这个资源池带来可观的GMV数据。但是记者走访时发现，某些直播基地对待较高的流动率似乎已经麻木了。

对此，刘瑞认为，“主要是直播基地的商业模式出了问题，直播基地出现疲软现象”。个别商家做大了，对直播基地而言，肉眼可见的增量是很小的，只有当基地孵化了一批做大的商家，并且缔造成交神话，基地才会出名。“这不是立马见效的，而是一个长远投资。但是基地要在现阶段做到这个事情太难了。”

此外，重资产的直播基地，往往有着投资方和运营方。倘若投资方和运营方的想法不同频，在不挣钱的商业模式下，竞争力不强的直播基地或将面临弱化和转型。

一旦直播基地空置，其可能带来的影响不容小觑。上海财经大学电子商务研究所执行所长崔丽丽分析，首先是巨大的资源浪费，其次是对所在地的其他产业业态发展形成影响，关联产业衰退。此外，如何清退入驻商户，怎么向关联方交代，都是绕不开的问题。

具体如何调整？李鸣涛建议，从大方向上来看，基地运营方的调整方向就是要进一步深入直播业务，围绕直播业务诉求提供公共服务。如果有入驻的企业出现亏损、选择撤退的情况，运营方就要去收集分析原因，围绕出现的问题，对业务进行调整。

眼下，还入驻在直播基地的商户们，也在关注着基地未来的走向，等待在这里实现梦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