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泰电器出售户用光伏资产背后：农户不知情，代理商正流失

“我父亲连合同都没见过，就安上了正泰光伏板。10个月后，又被通知卖给了第三方公司。”12月6日，河北省石家庄市的陈晚（化名）对红星资本局讲述。

今年2月，陈晚初中文化的父亲陈贵，在相熟多年的邻居介绍下，安上了正泰光伏板。A股光伏巨头正泰电器（601877.SH）旗下公司浙江正泰安能电力系统工程有限公司（以下简称“正泰安能”）的代理商，为陈贵办理了正泰“金顶宝”光伏电站项目。

12月初，陈贵突然接到通知，需要与重庆渝泰新能源科技有限公司（以下简称“重庆渝泰”）重新签约，否则不能继续领取收益，但并未告诉他原因。直到这时，陈晚才发现父亲此前并没见过与正泰安能的光伏合同，也没有签字。正泰安能的代理商告诉她，合同上的签名是“一键落章”的方式。

除此之外，正泰安能合同中的条款与此前代理商所承诺的相差极大。她向代理商提出解除合同，对方却说：“只要安装上就不归我们管了，想解除合同去找正泰总公司咨询。”

12月9日下午，红星资本局致电正泰安能公司，当询问到为何向重庆渝泰转让户用光伏合同，没有告知农户时。其工作人员表示：“没有接到告知农户的通知，要看代理商内部协商规定”。

红星资本局进一步询问，如果不签转让合同怎么办？该工作人员又表示：“到时候会有工作人员联系客户，由代理商跟客户协商”。但截至发稿，红星资本局暂未联系上重庆渝泰公司。

红星资本局还在采访中了解到，有代理商认为正泰对农户的政策和代理商的政策都不合适，因此转而与其他光伏品牌合作。

正泰电器 图据视觉中国

安装正泰光伏10个月后

突然被卖给了新公司

今年9月，正泰电器宣布，旗下主营户用分布式光伏业务的子公司正泰安能，将出售一部分户用光伏资产，总数不超过3000MW。

此后两个月的时间，正泰安能先后以18.3亿元、19.72亿元的交易对价，出售其在河南、陕西、山东、河北的部分户用光伏发电系统资产。

陈晚（化名）老家屋顶上的光伏板，就是被出售的资产之一。

陈晚的老家在河北省石家庄市的一个小村庄，父亲陈贵（化名）只有初中文化。今年2月，在相熟多年的邻居介绍下，陈贵家的屋顶安上了正泰光伏板。

“下雨天农村房顶容易积水损坏，邻居是正泰安能的安装工，说安上光伏板后，就不用自己花钱扣瓦片了”，陈贵对红星资本局说到。

来家里办理业务的人自称是正泰安能的代理商，陈贵参加的是正泰“金顶宝”光伏电站项目。

代理商承诺，陈贵只用出租房顶，不会承担任何责任和风险，光伏设备的钱由公司来出，后续维修费用也有保险公司承担。而陈贵能获得的收益则是：一块光伏板20元/年的收益，一共安装76块，一年就是1520元。租期一共20年，20年后设备就送给陈贵。

代理商还称，可以帮他们把光伏板背面的屋顶都安上彩钢瓦，费用从前三年的收益中抵扣，这样陈贵就不用掏一分钱。

因为是同村人介绍，陈贵没有多想就同意了。陈贵告诉红星资本局，代理商的速度很快，安装76块光伏板，前后只花了十多天。

到了12月初的时候，陈贵接到一通电话，对方自称是重庆渝泰公司的人，通知他在光伏公司的APP上签新合同，签完才能继续领取电站收益。

看到新合同的陈贵父女感到很疑惑：“之前不是和正泰安能公司的人合作吗？怎么10个月后就突然变成了重庆渝泰公司？”。

图片来自受访人

陈晚找到正泰安能的代理商询问缘由，对方只回复她“签字就行”，并没有告诉她原因。

光伏合同乱象频出

客户没见过合同、没签字

“一瓦4元，正泰19.72亿元出售493MW户用光伏资产”,在代理商朋友圈转发的新闻链接中，陈晚找到了签新合同的原因。

11月16日，正泰集团公告称，正泰安能将山东、河北及山西区域合计493.13MW户用光伏发电系统资产出售给重庆渝泰。这笔交易预计将增加正泰安能2021年度净利润额约1.82亿元。

值得注意的是，正泰安能的全资子公司温州泰集新能源有限公司，持有重庆渝泰19%股权。

意识到自家屋顶上的光伏板被卖给第三方公司后，陈晚让父亲找找之前和正泰安能签的合同。但父亲却告诉她，此前并没见过正泰安能的光伏合同，也没有签字。

“我父亲说没见过合同，代理商告诉他收到的短信就是合同”，陈晚告诉红星资本局。陈晚看了父亲手机上的短信，上面只显示了“合同金额72766元，每年度享受收益1520元”的字样，并不是正规的合同文本。

图片来自受访人

陈晚很气愤，觉得父亲被“诓骗”了。在她的坚持下，代理商才将原合同发给她，但直到这时才发现，合同中的条款与此前代理商所承诺的相差极大。

例如，承诺的租期为20年，但是合同中却写着“合作期限为10年，到期后，由乙方决定是否续约”（甲方为陈贵，乙方为正泰安能）。此外，陈晚还发现，代理商并没有将此前承诺的“保险公司承担维修费用”落实到合同上，反而是甲方承担更多的维修责任。

正泰安能“金顶宝”合同

此前红星资本局曾报道，12月6日，正泰电器户用光伏业务的相关工作人员表示，公司规定业务员需要向客户讲清楚合同条款。但12月7日，陈贵却告诉红星资本局，安装光伏板前，正泰安能的代理商并没有给自己讲过合同的条款，这些风险和责任都不懂。

更重要的是，合同上甲方签名处，也不是陈贵手写的签名，而是电子签名。“代理商告诉我，这个叫做‘一键落章’。”陈晚上网搜索了许久，也没有查出什么叫“一键落章”。

陈晚还提到，此前安装光伏板时，父亲办理了一张工商银行卡，但这张卡至今仍在代理商的手里。代理商告诉陈晚，拿卡是为了收取设备的本钱，但并没有告知什么时候会归还银行卡。

“如果当时我看了合同，是不会同意我父亲装光伏板的。”陈晚对红星资本局讲述，她向代理商提出解除合同，对方却说：“只要安装上就不归我们管了，想解除合同去找正泰总公司咨询。”

12月9日下午，红星资本局致电正泰安能公司，当询问到为何向重庆渝泰转让户用光伏合同，没有告知农户时。其工作人员表示：“没有接到告知农户的通知，要看代理商内部协商规定”。

红星资本局进一步询问，如果不签转让合同怎么办？该工作人员又表示：“到时候会有工作人员联系客户，由代理商跟客户协商”。

当红星资本局询问到，是否会要求代理商跟客户解释清楚合同条款？

上述工作人员继续说：“公司是要求代理商现场给客户解释合同条款，但是现场讲解，没有录音录像，公司也不知道代理商怎么跟客户解释的”。红星资本局进一步询问，正泰安能是否有相应的监督手段时，工作人员表示，没有接到通知，不清楚具体情况。

但截至发稿，红星资本局暂未联系上重庆渝泰公司。

认为正泰对农户和代理商政策都不合适

代理商正流失

根据陈晚的介绍，给父亲办理光伏业务的代理商，是石家庄日瑞新能源科技有限公司（以下简称“日瑞新能源”）。天眼查APP显示，日瑞新能源与正泰安能之间没有任何股权投资关系。

12月8日，红星资本局联系到日瑞新能源的负责人，当询问到有农户表示与重庆渝泰签新合同时，对方回复：“不是正泰的合同可以不签，电话可以不接，不管签不签，售后服务都不会影响。”

日瑞新能源负责人的态度显得有些模棱两可，但红星资本局从该公司的业务员口中，得到了另一种说法。

12月9日，日瑞新能源的某业务员告诉红星资本局，因为正泰安能的政策不合适，早在4、5月份，就不再和正泰安能合作了。“正泰对农户的政策和代理商的政策都不合适，不但以安彩钢瓦的条件扣农户租金，而且给我们代理商的利润也很低”，该业务员说。

山东省济宁市正泰安能某代理商刘大成（化名）也有同样的看法。他告诉红星资本局，现在做另一光伏品牌的代理商比较多，因为给的利润比正泰安能更高。“一块光伏板的利润要高出20-30元”，刘大成说。

一直以来，强大的经销商渠道是正泰电器引以为傲的优势。在2021年半年报中，正泰电器透露，已经拥有525家一级经销商，5000余家二级分销商，超10万家终端渠道，实现一二级渠道、地市级覆盖率96%以上，渠道网络全国覆盖。

在刘大成看来，所有的光伏公司都是同样的路径，建设安装好光伏板后，再打包卖给第三方公司，由第三方公司来付给农户的租赁费，原公司只保留运维工作。“但做运维，（代理商）赚的钱更少”，刘大成说。

“赚钱少”也驱使代理商们涌向其他品牌的户用光伏业务。刘大成透露，如今做正泰安能的乡镇代理，相当于三、四级代理，还不如直接做另一品牌的二级代理。

红星资本局发现，根据正泰电器公告，9月和11月出售的共计982MW户用光伏发电系统，拟将增加正泰安能2021年度净利润额约3.58亿元。

“正泰安能和代理商赚了钱就跑，谁来对我们农户房顶上的光伏板负责呢？”陈晚对红星资本局说到。

红星新闻记者 俞瑶 强亚铣

编辑 杨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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